勾山。

正在屋內靜坐的西乙, 忽聞咚咚撞擊聲，睜眼一看，就見太極圖不知怎麽從供臺上飛出來，正東沖西晃的亂撞。

他急忙下榻, 正要施法收回, 太極圖倏忽一震, 飛至上方，唰的展開。

圖內霎時迸發金光, 光影盡頭是一朵金光蓮花，八卦九宮陣在蓮花中央若隱若現。

他頓然大驚：太極圖怎會出現金光蓮花？如此覆雜的八卦九宮陣也是從未見過。

尚疑思，就見那金蓮陡然變化成漩渦狀的光線, 金光自上而下, 呈上寬下窄的漏鬥漩渦狀，往下延伸。直至像擊穿太極圖一般, 裂出一道口子，口子越開越大。

西乙愕然看著這前所未見的一幕。

太極圖乃天啟神器，自神創世之日, 便出現在世間。裏頭深谙宇宙奧妙，蘊含無限玄機，傳聞其不僅可將萬物重新歸為鴻蒙, 亦可將鴻蒙分為太極, 衍生萬物，創造世界。

見此異象，西乙以為太極圖驚現什麽不得了的玄機。

他正一邊細致端詳，一邊思索那八卦九宮陣的奧妙。就見兩道暗影自下方窄口嗖的滑出，落地成形。

看著站在太極圖下方的九夜清和初意，西乙太過震驚, 楞了好半會兒。

“你、你們……”

太極圖可碾碎一切被吸入的東西，修為再高，力量再強，也難逃一死。

他們是什麽逃出來的？

趁西乙怔楞的工夫，九夜清念一道口訣，上方的太極圖重新卷起，即刻飛至他手中。

他再果斷念咒，太極圖眨眼被周圍黑暗吞沒，徹底消失。

如若看不見太極圖，咒語無法感應，往後任憑西乙如何念咒施法，再喚不回太極圖。

西乙慌了神，連平日裝模作樣的沈穩也不顧，厲聲質問：“你從哪裏學來的口訣？！”

初意嗤笑著反問：“你又是從哪兒學來的口訣？”

西乙不可思議的瞪大眼。

口訣只有他師父德明極天天尊知曉，而後獨獨傳給了師弟楚茭白，他通過窺探師弟的記憶，才得知口訣。

魔尊如果早早知道控制太極圖的口訣，當初被吸入太極圖時，他就會念動口訣逃過一劫。

所以，這口訣是他進入太極圖後才知道的。

西乙沈下臉，問道：“你們在裏面發生了什麽？”

初意煞有其事的糊弄他：“我們在那裏遇到了可翻手為雲、覆手為雨的大羅神仙，是他指引我們離開太極圖。”

西乙半信半疑的聽著，太極圖裏怎麽可能住著活生生的神仙，也不知她哪句真、哪句假。

眼見問不出究竟，西乙急急追問太極圖的下落：“你們把圖藏哪兒了，快交出來！”

初意譏誚道：“拿走的寶貝豈有交出來道理，何況那寶貝也不是你的，那是我師父的。師父說了，如今將太極圖傳給我，你就別再妄想再偷走！”

西乙滿目驚色，又聽得雲裏霧裏。初意的師父是孟閬風，她哪裏還有師父？

莫非在裏面見到了……

他正驚駭，就被初意打出的金蓮罩瞬間罩住。

西乙也知收回太極圖的口訣，若是貿然展開太極圖，恐會被他再度奪走。只有先將他束縛住，才能收入太極圖。

初意冷聲道：“此番回來，就是要把你抓去見我師父！”

西乙擡掌，瞬間沖破金蓮罩。

方才帶著九夜清一同逃離太極圖，初意損耗不少力量，導致金蓮罩不堪一擊。好在九夜清反應及時，在西乙還沒來得及出手前，設下結界將他禁制在原地。

趁西乙施力掙脫時，九夜清欲將太極圖展開，直接收了他。

怎料西乙突發猛勁，沖破結界。他片刻不猶豫，雙臂凝力，化作猛虎悍龍，呼嘯著沖他們二人咬去。

九夜清急忙摟住初意，避開他的攻擊。

幾番交手，掀翻了屋頂，打塌了大門，撞塌了墻壁。

三人來到屋外，正是勾山山頂。

九夜清在太極圖內待了些時日，力量也有損傷，急需時日恢覆，今時尚不是西乙的對手。

此番動靜鬧大，等到整座勾山弟子出動，而西乙的真面目還未揭穿，他沒有十足把握能安然帶著初意逃開眾人圍攻。

倘若大喊一句：這個玄天上尊是假的！

不僅沒人信，還會認定他在陷害上尊。

今日不是抓西乙的好時機。

九夜清低頭看向初意，卻見她面色異常蒼白。

他只顧著對付西乙，竟忽略她為打開通道，力量急劇損耗，方才已是強撐。

“眼下不是制服他的好時機。”初意說道，二人想法不謀而合。

九夜清點點頭，抱緊她，將身一閃，眨眼消失在山頂。任憑西乙四下察看，也瞧不見蹤跡。

“我會回來取你的命，西乙。”警告的話從夜空凜凜傳來。

西乙駭然怔住。

只一個名字，便令他渾身僵硬，眼中盡顯慌色。

***

魔域，蝕天殿。

“不可！”九夜清斷然拒絕的聲音，在屋中厲然響起。

察覺語氣過於冷硬，他低頭看著正躺在床上的初意，緩聲道：“你身子尚虛，先好好調養，弒神槍的事我再想辦法，不一定非要你成魔。”

初意瞧他面色凝重，便知他的顧慮。

因為見識過她被魔性侵蝕的狀況，所以不想她再遭罪。哪怕楚茭白再三強調她成魔會很順利，他也不願讓她冒險。

為了讓他安心先去處理魔域的事務，初意沒執意爭論個結果，聽話的閉眼睡覺。

看著她仍蒼白的面色，九夜清心裏似被錐刺壓過，很不是滋味。

身為西王母的義女，卻沒享受過無憂無慮的榮華生活。身為佑聖真君的弟子，卻還要提心吊膽的潛伏魔域。如今身為魔族帝後，身子還未完全恢覆，卻惦記著要幫他順利拿到弒神槍，而主動提出入魔。

她這兩輩子似乎沒有過太平的日子，總會遭罪，他怎忍心還要她繼續受苦的營養

九夜清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，涼涼的手掌越發令他揪心。

“你就不能為自己一回嗎？楚茭白的仇也好，弒神槍的事也罷，可以不再操心嗎？”

離開蝕天殿，九夜清連夜將淮舟、蒙丘、陸逢生及二位護法召入書殿。

得知魔尊的遭遇，眾人無不憤恨。

蒙丘更是嚷著要即刻出兵圍攻勾山，揚言道：“末將要去把那假上尊的腦袋給卸下，拿去餵狗！”

陸逢生冷不丁插嘴：“我覺得你這話有點侮辱狗。”

二人字句透著對西乙的鄙夷和憎惡。

九夜清道：“我許諾楚茭白要將西乙收入太極圖，你們不可取他性命。況他假冒一事，只有我和初意知曉，在仙界對他尚無懷疑之前，我們不可輕易出兵。”

二位護法也讚同。

宋景和道：“如若以此為由，貿然攻打勾山，只怕被他反咬一口，說主上用些險惡手段誣蔑上尊，此舉甚至會累及帝後的名聲。”

蒙丘心塞的怒罵一聲，道：“那你們說說，該怎麽讓仙界信服主上的話？這顯然不可能啊！”

幾人沈默，思索對策。

九夜清看向淮舟：“散布西乙假冒玄天的消息是重點，必須讓消息從仙界內部傳出，且讓他們察覺不到消息是從魔族口中傳出的。

淮舟捋捋胡須，道：“目前能對付他的只有西王母，依微臣之見，不僅要讓消息在仙界內部傳出，且要保證很快傳至西王母耳中。她歷來警惕任何意圖威脅仙界的，聽聞他並非真正的玄天，又對弒神槍如此處心積慮，猜疑便會不自覺擴大。屆時，西王母定會用她的辦法去驗證玄天的真假。”

眾人一聽，皆讚此法絕妙。

九夜清即刻命淮舟和宋景和潛入仙界，暗中散步消息。又命蒙丘及陸逢生率兵守住屠火嶺周邊，在他去取弒神槍之前，時刻留意附近動靜。

眾人退下。

唯獨淮舟沒走，忍不住問道：“主上還有未解的心事？”

九夜清笑道：“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軍師。”

便將初意成魔一事詳說於他。

言罷，又苦惱道：“實想依著她的意願，但入魔的過程過於艱辛，又恐將來會傷及她身子，只能強勢一次。可她神色間盡是失落，我於心不忍，更覺此舉是否過於武斷？”

淮舟聽完，忖量稍許，道：“主上是否想過，她若將來留在魔域，卻維持仙界的身份，這個身份是否會成為她的枷鎖？依臣看來，她選擇入魔，或許不單單是為和主上一起去取弒神槍，更是想卸去身上沈重的仙名，與主上坦蕩蕩的在一起？”

淮舟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。

九夜清只顧慮她的身子，卻沒仔細思量她毅然作出這個決定的緣由。

仙界辜負了她，恐怕唯有舍棄過去，她才能安心與他留在魔域。即便入魔的過程辛苦，她也不會在乎。

卻越發令他心疼。

處理完事務，九夜清回到蝕天殿，已是次日晌午。

卻聽護衛說初意剛出去了，還未回來。他心裏焦急，滿魔宮找人。

直到在麗水潭的桂樹下，見到正在折枝的初意。

他閃身過去，將她從身後抱住。

初意嚇一跳，哎呀一聲：“你抱這麽緊，是想我立馬斷氣嗎？”

“你不知失而覆得對我來說既激動又可怕，我可不想再次失去你。”話雖這麽說，他還是稍微松開些力道。

聽著他霸道的情話，初意格外受用，勾唇笑起來。

九夜清擡手點了點她手上的桂花枝，問道：“怎麽突然來折桂花？”

說到這個……初意笑臉頓時一收，是時候好好翻一翻舊賬！

她轉過身，將折下的一枝桂花枝遞在他鼻頭，道：“這桂花我嗅了半天，也沒口幹舌燥、心緒紊亂，更無半點懷春的狀況。”

她饒有興味的看著他，“我就想問問，十辰當初送我的那個桂花香囊裏頭，是不是還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？”

“什麽都沒有。”他回得斬釘截鐵，斷不可能承認，其實放了點迷魂的春藥。

她一抹信你才有鬼的冷笑，又問：“我醒來後，你滿身是痕。可那晚我分明虛軟，還能對你提起興致？那些印子，是哪位女子好心幫你印上去的？”

完蛋，有人要秋後算賬……

他哪裏好意思說，那些痕跡都是他自個兒弄上去的。

有損魔尊的威嚴！

“不說是嗎？”初意兩手環在他後頸，仰頭望著他：“有人心心念念要與我生娃，可我看這人不夠真誠，不如去找別人生娃吧！”

在她警告的眼神下，九夜清面子裏子一拋而盡，立馬坦白：“我用手揪出來的……”

“早說不就好了嘛。”

初意瞇著眼，活像一只揪住獵物尾巴的小狐貍，笑得不懷好意。

是夜，屋內時不時響起九夜清隱忍的聲音。

恢覆些力氣的初意，將他禁錮在榻上，趴在他身上，悠哉悠哉的左揪揪右撓撓。

報當年被他騙慘坑慘的仇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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